新贵们以前不肯支持新政,因为陛下是个好人,得罪了皇帝还有转圜的余地,只要不造反、不作孽就不会死;逆党是坏人,所以新贵们向逆党靠拢,向陛下绥靖。
好人总是被枪指着,这很正常。
但投献之家的名录一出,陆树声的遭遇告诉所有新贵们,在这些逆党的眼里,你不造反,你阳奉阴违,你绥靖,你妥协,你就是投献。
把大明新贵们彻底逼到了皇帝的身边,哪怕是虚与委蛇,也要在皇帝面前表述自己的忠诚。
大明大部分的势要豪右,包括部分旧文化贵人,非常难以理解这份投献之家的名录,凭什么陆树声也在名录之上?
你自己怕皇帝陛下的暴力,不敢明牌造反,却逼着别人冲锋陷阵?简直比太祖高皇帝还要霸道。
太祖高皇帝打天下,还亲自上阵作战,你就一群家丁,依靠太祖高皇帝的秩序,获得了政治站位,却逼迫别人去送死。
抠门的陛下,都还知道皇帝不差饿兵!
对于新贵们而言,现在的形势彻底变了,你得罪不得罪这帮逆党,他们真的打算把你的子孙根都给刨了,通过对文化的垄断,不让儿孙们获得任何政治地位。
没有任何政治地位,就保不住任何的财富,无论是田土,还是工坊的生产资料、生产工具,全都不可能保住。
南衙逆党们的这种做法,也只有洪武皇帝惩戒泉州蒲氏的时候做过一次,还是因为这些来自大食国的蒲氏出卖了同为皇帝的宋朝皇帝,杀两宋宗室,还把两宋宗室送给鞑子杀。
即便是被刺王杀驾,暴怒之下的陛下,也只是禁止了浙江十年的科举,而且时间过半,只要完成还田,禁令就会取消。
所以新贵们支持皇帝施行暴力,将这群逆党,彻底杀死,以绝后患。
南衙朝阳门外的公审,获得了极其普遍的支持,上到世袭官、官选官,下到穷民苦力。
对于佃游氓力的穷民苦力而言,他们远称不上翻了身,就只是从地狱里探出头来,无论是在新旧士农工商解释里,都没有穷民苦力的站位。
在士农工商的新解里,农是掌握了生产资料、生产工具的地主,工是掌握了熟练技能,工坊、官厂必须依靠的熟练工匠,这都不是穷民苦力的站位。
即便是从地狱里探出头来,看了看这精彩的世界,这些文化贵族们,也完全无法接受了。
王希元主持公审,能够感受到这种普遍的支持,百姓在等着杀头,势要豪右在寻找自己是否在投献之家的名册上。
就连世袭武勋魏国公,都在迫不及待的等待着这些逆党被砍头。
事情在魏国公的地头上发生,皇帝不追究他的责任,已经是看在他们老徐家是大明的原始股东的面子上,再加上魏国公多年不管政事,确实没徐邦瑞、徐维志的责任。
王希元挑选了十七个案件进行了公审,因为已经提前张榜公告,所以案情不需要过分的赘述,人证物证书证展示一下,确定朝廷没有冤枉这七家。
“还有什么遗言吗?”王希元看了看日头,已经将近午时三刻,到时间了。
死期将至,听到斩立决的宣判后,林烃的面色从面如死灰变成狰狞了起来,他带着枷锁镣铐,挣扎的站了起来,看着王希元大声的喊道:“万历维新最终还是会失败的!”
“张居正也好,皇帝也罢,把我们看成了万历维新的敌人!可是,王希元,你想过吗?万历维新的敌人,真的是我们吗?不,是人性,是人性中的贪婪!”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门户,有自己的亲朋故旧,只要不是人人无私,如何天下大同!皇帝、张居正,求的是天下人人不为门户私计!”
“人都是自私的!”
王希元冷冰冰的看着林烃,他看了一圈待斩的案犯,选择了释然,抽出了箭筒里的令箭扔了出去平静的说道:“斩立决。”
“今天是我,明天就是你,王希元、张诚、骆秉良,还有你们,不要嚣张跋扈,老天爷在看着呢,今天我被满门抄斩,明天就轮到你们了!”林烃歇斯底里的大声喊着。
王希元很清楚的知道,陛下也说过很多次,陛下说:自私是一个中性词,而不是一个贬义词。
但林烃还是觉得这是一个贬义词,甚至认为历朝历代变法失败的最大原因,就是自私。
皇帝要的其实很简单,这些只为门户私计,心中没有百姓、天下,不弘且毅之徒,在脊梁们挺身而出的时候,不要在后面拖后腿,如果愿意遵从号令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
万历维新是可以为门户私计的,无论是皇帝恩赏了许多与国同休的爵位,还是王崇古这个反贼,仍然是天下最大的豪奢户,朱翊钧是允许自私的,允许为门户私计的。
林烃的遗言代表,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万历维新,没有看过矛盾说,也没有看过邸报。
王希元看着这些案犯被拖走的时候,殊死挣扎,反而有些理解了陛下朱批的治标和治本之说。
任由你的医术天下无敌,任由你开的药,药到病除,这患者充耳不闻,用自己的想法用药,你这医术也是一无是处。治标,就是要让患者把话听进去。
矛盾说很好,但没人看没人读,思想上的病,就治不好。
林烃被押上了刑场,到了现在,他还是感觉,台下所有人都是愚昧的,他甚至觉得,这次失败,只是因为不小心,让人把名单用一万银给卖了,林烃忽然扫视到了人群中的一名学正。
这名学正,就是一万银把投献之家名册卖给了李先芳的人,最终导致选贡案爆发。
因为立功表现,再加上在整件事上,这名学正选择了明哲保身,没有参与其中,被捕后没多久被被释放,现在坐在了台下。
林烃恨不得冲上去咬死这名学正,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想要诅咒这个学正,但是嘴巴被破布塞着,发不出任何的声音。
这名学正,是福建府的举人,来到南京谋求任事,最终通过拜师林烃的亲哥林燫,获得国子监学正的差遣,说是弟子,和‘家人’无异。
这名学正,是个叛徒。
一万银非法所得,最终被缇骑所收缴,林烃根本想不明白,自家的‘家人’为何胆敢反咬他一口,而且还用这种不屑且愤怒的眼神一直盯着他。
可是,林烃完全没有想过,这名学正,为何会背叛。
即便是没有那一万两白银,哪怕不提那些在林氏这里受的委屈,这份投献之家的名册,在事实上制造不公,即便是这名学正不出卖,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个人,有一点良心,选贡案,早晚都会爆发。
“行刑。”王希元见到案犯已经就位,再次扔出了令箭。
咔哒一声轻响,刽子手的手很利索,他精准的将撬骨刀插进了第四块脊椎骨的位置,轻轻撬动之后一划,林烃就已经彻底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。
林烃已经死了,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,只是还有点点残存的意识,即便如此,他还在脑海里咒骂着皇帝、元辅、学正,咒骂着这世道对他的不公。
天旋地转之后,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,意识彻底消散。
人头滚滚,血流成河。
刑场上,被斩首的七家再加上池州府劫船案的官吏,一共四百九十二人,这是第一批被用的逆党,起到震慑作用,为的就是让活着的人,清楚的看到暴力的存在。
王希元看着天空碧蓝如洗的样子,再次感慨,江南好,风景旧曾谙。
北衙的天空,即便是放晴,也有一层淡青色的烟气在空中弥漫,这些烟气都是一些小颗粒的霾,这些霾会把阳光散射成各种奇怪的颜色,这些颜色杂糅在一起,看起来格外的恶心。
在北衙,擦的再干净的桌子,只需半日,就是一层灰尘。
但是在南衙并非如此,南衙,你这桌子擦干净,一个月不动,依旧整洁如新,没有飞灰,没有沙尘,没有烟霾,这么好的地方,在大明都城南迁之后,就被妖魔鬼怪给彻底占满了。
近五百颗人头落地后,王希元没有下令撤销大刑台,因为陛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,这是先用一批,后面还有六百多家的势要豪右。
王希元看着衙役们收拾着刑场,他看了许久,他觉得陛下可以更加暴力一点,作为少壮派的他,在京师的时候,他就想不明白,陛下为何总是在朝中充当保守派的角色,完全可以更加的暴力一点。
比如,现在这个时间,就可以昭告天下,让天下八千家势要豪右表态,让他们上斥表。
这份斥表上要包含以下全部内容,对这六百家逆党进行最恶毒的批判和咒骂、表示对万历新政中清丈还田、减租营庄、普查丁口、废除贱奴籍等新政的支持、承诺按时合法交税、承认不支持海寇、不设立私市、积极配合朝廷推动丁亥学制的建设等。
这份斥表,就是忠诚度测试,就是立威,就是施行暴力。
简单、粗暴、直截了当的普遍施压,让所有人把自己的命交给皇帝陛下,毕竟你已经对着皇帝做出了庄严的承诺,若是犯了自己承诺的罪行,那皇帝如何施为,那都是师出有名,合理合法。
享受了义务,当然要承担责任,站在矛盾说的角度去看,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。
上斥表的速度也用限到制度,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发出斥表,发的慢、发的差,就是不忠诚,就是不恭顺,就是心怀二心。
王希元觉得皇帝可能是碍于圣天子要柔仁的基本正确,不太想推行这样的政令,那这个坏人,自然有人要做,那就是他王希元。
应天巡抚王希元一本奏疏发到了徐州,皇帝收到奏疏的时候,看了许久,才对着冯保说道:“冯伴伴,你看到了吗?这些个读书人啊,他们真的是歹毒啊,真的是太歹毒了。”
朱翊钧当然不是碍于圣天子要柔仁的想法,南洋种植园里,一头牛都比一个倭奴活的时间长,他日后坟头上的垃圾,怕是堆成山了,他就是没有王希元这些读书人坏而已。
“啧啧,这读书读得多了,把墨水当水喝吗?要不这心肝脾胃能这么黑?”冯保看着奏疏,一脸骇然。
宦官跟这些士大夫们斗,确实斗不太过,万历新政之后,这些能爬到巡抚、部堂位置的大臣们,个顶个,都是卷王中的卷王,可以说他们坏,但绝对不蠢。
“这么做是不是倍之呢?”朱翊钧选择了慎重一点,多思考下利弊再做取舍。
“王巡抚在奏疏里说,此法可安定人心。”冯保却不认为这是倍之。
因为势要豪右、乡贤缙绅也会害怕,皇帝又开始杀人了,而且是大杀特杀,他们害怕南衙这把大火,烧到他们头上,比如林烃在最后时刻,就直截了当的说,江西所有书院,都在这么干,凭什么只有他死。
皇帝下旨让各方势要豪右上斥表,本质上,就是让他们做出切割,也是对案情的范围进行限定,这样一来,有利于天下人心安定,而不是基于畏惧,成为反对新政的一员。
同样,日后的逆案,皇帝处置起来,就会更加名正言顺,你亲口承诺,就是知道了这么做违反了大明律,明知故犯就是失信于天下。
“有理。”朱翊钧朱批了这本奏疏,让内阁议论后给出个结果。
内阁当天下午,就给了回答,四位阁臣认为极善,杀鸡给猴看,那就让猴亲眼看到,不能装傻充愣,在这件事上,要做出立场的选择。
朱翊钧的车驾已经来到了徐州行宫,他到了徐州,既没有见徐州知府,也没有见势要豪右,而是让缇骑去煤矿请了一百二十名窑民,这一百二十名窑民,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,就这么突然被带走了。
窑民沐浴更衣,才知道是要面圣。
相比较和势要豪右们沟通,朱翊钧更擅长和穷民苦力们交谈,他换了身常服,就直接几个人一组,开始询问,他准备了一百个涉及到衣食住行劳动报酬方面的问题,每十个人一组,每一组随机挑选三十个问题进行沟通。
最终全面了解了窑民们的生活。
窑民们起初非常害怕,毕竟传言中,皇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,不顾及任何的规则,说杀人就杀人,但窑民和皇帝简单沟通后,发现皇帝虽然非常威严,但很好交流,他们说的,陛下都能听得明白。
朱翊钧送走了最后一批窑民后,才对赵梦佑说道:“每年派缇骑来一次,看看这一百二十人是否还健在,若是死于说真话的报复,朕就把徐州地方的势要豪右当逆党处置了。”
“把这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徐州知府,让他务必告知所有势要豪右。”
“当然,徐州这四年做的不错,朕找人来问,就是了解下情况。”
徐州这四年,发展的不迅速,但平稳,矿山的权力也从苏杭商人手里完全收回,落到了徐州衙门手里,徐州衙门对煤矿进行了全面的重组后,重新组织生产。
至少窑民们的生活,肉眼可见的变得好了一点,还有各种问题,但之前发现的问题,解决了大半。
皇帝这句做的很不错,可以让徐州知府忐忑的心放下一半了。
“有意思,这家长里短确实有意思。”朱翊钧和窑民们聊天,有一个窑民比较大胆,直接告御状,说他家的婆娘和乡贤缙绅之家有染,他不敢问。
本来以为是让皇帝展现圣明、主持公道的机会,缇骑专门走了一趟,确定了是这个窑民的臆想。
实际上他家婆娘没有偷人,也不是窑民想多了,都是这妇人的婆婆在胡诌,属于是婆媳矛盾。
这家妇人生性刚烈,而且还很有主意,这家婆婆压不住这妇人,就开始在儿子耳边胡说,窑民下井本来就累,这婆婆一直絮叨,才出现了这种疑虑。
这件事有意思就有意思在原因上,徐州煤矿重组之后,劳动报酬就多了起来,这婆婆就寻思给这窑民换个媳妇,可是夫妻俩感情很好,这婆婆眼睛珠子一转,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。
缇骑做事还是很有分寸,在村里借着询问煤窑上的事儿,调查清楚后,就把结果告诉了窑民,让他好生生活。
缇骑既然去了,自然不能空走,把游手好闲、为祸乡里的六名地痞给抓了,一个扭送到了县衙受审,剩下的五个,全都送南洋,地痞都是甩鞭子的好手,到了种植园里自然有用处。
朱翊钧之所以留心此事,其实他就是想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,窥见当地人的道德习俗以及经济局势,至少徐州煤矿的问题,确实是解决了。
“黎牙实这是什么意思?他这是连死后都不打算回泰西了吗?”朱翊钧看着手边的一本书,这本书是礼部通事黎牙实所写,要附录到《海外藩国志》中,所以要请皇帝御览。
黎牙实在这一卷书里,梳理了下教皇国的兴衰,在里面,他把罗马教廷批评的一无是处,而且他总结罗马教廷衰弱的原因,就只有一个,那就是傲慢。
在不到四百年前,教廷还拥有无上的权力,比如一种名叫绝罚令和禁罚令的手段,绝罚令针对个人,禁罚令针对集体。
这种绝罚令简直是不可思议,也是教廷手中无往不利的利器,只要对某个世俗国王发布绝罚令,这位世俗国王,就会失去教籍,而这个世俗国王就会失去国民的拥戴,甚至被各封地贵族推翻。
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,就因为和教皇发生了激烈的冲突,教皇对亨利四世发布了绝罚令。
亨利四世被广泛反对,他只能带着少数随从,冒着严寒翻越阿尔卑斯山,前往意大利北部的卡诺莎城堡,因为教皇暂时居住在这里。
亨利四世赤着脚在冰天雪地里在城堡站立了三天,才获得了教皇的谅解,教廷撤销了绝罚令,这一天也被泰西人称之为卡诺莎之辱。
亨利四世励精图治,打进了罗马,攻占了梵蒂冈,流放了和他冲突的教皇,亨利四世和教廷签订了《沃尔姆斯协约》,规定宗教归宗教管理,皇帝、君主授权世俗权力。
这在黎牙实看来,有点类似于中原的绝地天通,也有点像泰西版本的卧薪尝胆,越甲三千可吞吴。
绝罚令让亨利四世这个君王翻越阿尔卑斯山,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三天,才获得了原谅,但亨利四世的军事行动,把世俗的权力彻底收回到了君王的手中。
绝罚令这种手段失效之后,就是禁绝令失效。
禁绝令是绝罚令的升级版,就是世俗领主失去了教籍,该领主治下子民同样失去教籍,起初因为畏惧死后被钉在无信者之墙上,禁绝令引发了巨大恐慌。
后来子民和领主发现,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只需要领主任命一个新的神父,婚丧嫁娶全都能进行,至于这个神父是酒鬼,还是流浪汉,都无所谓,只要他背负起罪孽,生活可以一切照旧。
而且因为没有了裁判宗教所和宗教税之后,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。
阿拉伯有句俗语:不要随意展示你的真本事,否则大家就会知道你并没有什么本事。
一个名叫马丁·路德发表了《九十五条论纲》,新教自此诞生。
随后经历了漫长而且复杂的斗争,嘉靖三十四年,《奥格斯堡和约》签订,确定了教随国定原则,核心是领主有权决定选择自己领地的宗教。
最终新教在这种情况下逐渐站稳了脚跟。
罗马教廷的无上荣耀,凭借着往日的荣光和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辉煌,还能维持一段时间,可现在,连费利佩二世都在想着跳船。
“就附录在《海外番国志》上吧。”朱翊钧将黎牙实编纂的《教皇国》朱批后,准许附录。
不提书里的内容,就黎牙实把教皇国单列出来,放在泰西,就已经可以上火刑柱了。
“陛下这个绝罚令和禁罚令,其实和兖州孔府、南衙止投献的风力舆论,有些像,本来一些在犹豫的新贵们,畏惧这些旧贵人们的手段,但一旦他们的手段用出来后,大家就发现,不过如此。”
“自然就没人怕他们了。”冯保也看完了这一卷书,毕竟要呈送皇帝的东西。
冯保觉得这教皇国这一卷,和江南选贡案,高度相似,都是把控类似风力舆论的秩序,制造一种刑不可知,则威不可测的恐怖效应,但手段一旦彻底暴露之后,反而是黔驴技穷一样引人发笑。
相比较之下,还是陛下又高又硬,更加可怕,毕竟陛下在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,下手是又重又疼。
在大明缇骑对高达622家的势要豪右进行抓捕的时候,只有林烃一家选择了殊死反抗,林府抵抗失败后,其他人便没有了更多的抵抗。
张诚之所以要调动三百海防巡检,再调动水师入南京,就是害怕出现玉石俱焚的场面。
但这些逆党的软弱性,证明他们根本没有胆量,更没有能力玉石俱焚。
朱翊钧闻言,又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道:“确实有些类似,兖州孔府和江南逆党,他们想要通过垄断释经权,获得就是类似于泰西教廷这种无上的威权。”
“可惜,朕还活着。”
“普查丁口时,确定的8322家势要豪右、乡贤缙绅,他们如果不肯上斥表骂章,就一并划到逆党名册上进行清理吧。”
“臣…遵旨。”冯保俯首领命,这是一种扩大化的行为,但冯保只能说活该,非要在教育问题上当反贼。
朱翊钧对王希元的奏疏做出了重要批复,他要求将清算的名单进行扩大,连一份虚伪的承诺都不肯给,那就没必要继续做大明人了。
“朕有些失算了,应该让潞王留在京师,因为自万历六年迁徙富户入京后,西土城聚集起了一大批的势要豪右,他们如果愿意率先做出表态,那天下势要豪右都会跟随。”
“他们不愿意做出表态,事情会变得麻烦起来,但治儿年纪太小了,西土城富户,恐怕会生出别的心思。”朱翊钧发现自己似乎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。
朱翊镠上一次监国,可是把西土城的富户折腾的够呛,皇帝走了第二天,就每家每户索要了五万银,这根本就是强盗行为。
朱翊镠是个狠人,他为了维护老朱家的超然地位,什么都敢做,那是他现在优渥生活的一切根基。
朱翊钧很担心,他离开后,西土城富户联合起来,欺负朱常治年纪小。
“陛下终究是要回去的,西土城富户想得明白。”冯保倒是不像陛下那么担心。
朱翊钧在徐州停留了整整十二天的时间,徐州知府三次奏闻请见,皇帝都没见,皇帝在等,是带着京营继续南下还是北上返回京师。
张居正在出发前就很担心皇长子朱常治有危险,这也是危险的一部分,内阁阁臣也没面圣,在等北衙的消息。
在第十三天的时候,朱翊钧收到了西土城富户们的斥表。
顺天府丞杨俊民,杨博最争气的儿子,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杨俊民给了西土城富户三天的时间考虑清楚,考虑不清楚,京营会干出什么,谁也无法预料。
这是斥表、是承诺、是授皇帝以柄,但同样也是朝廷在确定此次清算逆党的范围,如果西土城富户执意做逆党,剧烈政治波动中,被清算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。
戚继光并不好战,可李如松可不管那么多,他在等西土城富户做出选择,对于南衙逆党通倭的行为,李如松恨不得亲自杀到南京去杀人。
李如松根本就不怕,大不了跟老爹一起去开拓西域。
西土城富户,每家每户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言,为此顺天府丞杨俊民不得不制作了一份联合声明,让富户们签字,将联合声明刊登邸报。
杨俊民将一千家西土城富户斥表原文,呈送到了南巡的皇帝手中。
“杨博这个人,朕不是很喜欢,他不忠,连自己内心都不忠,但他这个儿子,还是很有担当的。”朱翊钧看完了联合声明,肯定了杨俊民的工作能力,至少杨俊民讲清楚了上斥表这个政策的两面性,豪奢户们也都听进去了。
张居正也是看到了联合声明后,才松了口气说道:“陛下,西土城富户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,每家每户,在燕兴楼交易行重金投入,他们愿意投入,就是在赌大明兴盛。”
顺天府不止一次证明,经过万历维新之后,已经是忠诚的顺天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