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刘在角落突然咒骂起来。他负责排查周边五市的协查通报,此刻面前的表格被红笔改得面目全非:"隔壁市发来的文件格式错乱,37条记录有12条性别都标错了,当我们是猜谜节目选手吗?"他扯松领带,脖颈处勒出深红的印子,"早说该让技术科开发个智能比对系统,靠人力筛数据,效率还不如用算盘登月。"
晨光悄然爬上百叶窗时,办公室已一片狼藉。泡面盒堆成歪斜的塔,咖啡渍在文件上晕染成诡异的图案,废弃的A4纸像雪片般散落地面。小周看着白板上新贴的58张便签,每张都标注着疑似线索,却又都被红笔划去。最下方用马克笔重重写下的"死者身份未知"六个字,在朝阳中显得格外刺目。
"收工吧。"小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,"把所有数据再交叉比对一次,重点查户外运动俱乐部会员名单。"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,瞥见窗外环卫工正在清扫落叶,突然意识到这座城市早已苏醒,而他们在数据的迷宫中,依旧困守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。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,夹杂着压抑的叹息,这场与时间和虚无的较量,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曙光。
第二天一早,晨光刺破刑侦支队会议室的百叶窗,在长桌表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。李明将一摞厚重的案卷重重拍在桌首,金属扣撞击桌面的声响惊醒了强撑着睡意的警员们。投影幕布缓缓降下,蓝白色的冷光瞬间笼罩全场,照亮了每张疲惫却紧绷的面孔。
先是小杨这边先介绍现场勘察的一些情况。
“先看三维建模图。”小杨的激光笔在豪瑞大厦天台的虚拟场景中游走,红色光点在通风管道处骤然停顿,“死者坠落点与血迹喷溅轨迹存在30度偏移,说明坠崖前有剧烈拉扯。”他切换到显微照片,岩壁上的抓痕在放大200倍后清晰可见,“这些平行划痕间距8.3毫米,与死者登山扣的金属齿完全吻合,证明其曾试图抓握固定物。”
技术难点在足迹分析环节暴露无遗。“暴雨冲刷导致90%的鞋印模糊,”小杨调出对比图,现存的半个鞋印在网格标尺下显得尤为单薄,“但从仅存的后跟部分,能判断出凶手穿的是42码登山靴,鞋底纹路呈X型锯齿状——这种设计全市仅有三家户外店在售。”他突然将画面切到尸体下方的灌木丛,“最蹊跷的是这片油渍,光谱分析显示含有甲苯和乙二醇,这不是登山装备该有的成分,更像是工业机械用油。”
小周掀开装满打印纸的纸箱,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会议室格外刺耳:“全国失踪人口库筛了三轮,符合年龄、身高、体态的137人中,129人已排除。”他举起一张照片,上面的男子与死者有着相似的下颌轮廓,“这个41岁的户外领队看似吻合,但他的护照显示失踪期间正在尼泊尔登山。”
老周忍不住插话:“那些手写档案呢?2018年之前的记录可能有漏网之鱼。”小周苦笑摇头,调出扫描件:“试过了,手写登记里‘身高约178Cm’‘年龄四十上下’这种模糊描述占比63%,根本无法精准匹配。”他突然指向电子表格中一片刺目的红色批注,“更麻烦的是,有23个失踪者家属拒绝提供DNA样本,坚称亲人只是外出打工。”
解剖台的场景投影在幕布上,张林的声音冷静如机械:“死者右肺的贯通伤是致命伤,刀刃以45度角斜刺入肺动脉,造成瞬间失血性休克。”他调出显微图像,断裂的血管壁在镜头下呈现出锯齿状撕裂,“注意这些灼伤痕迹,凶器表面温度超过200℃,说明凶手行凶前可能对刀具进行了加热。”
年龄判定引发了激烈讨论。“耻骨联合面的骨质磨损显示42-45岁,”张林举起CT影像,骨盆处的细微增生清晰可见,“但牙髓腔的钙化程度却指向38岁。”他突然展示牙齿横切面的3D模型,“关键在这颗智齿,阻生状态导致邻牙出现代偿性磨损,这种特殊咬合关系在人群中仅占7%,或许能成为身份识别的突破口。”
“会不会是仇杀伪装成意外?”老周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碾出火星,“现场刻意制造的坠落痕迹,还有那卷被割断的登山绳,都在引导我们往失足方向想。”他的推测引发连锁反应,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紧绷。
小周却提出质疑:“如果是仇杀,为何不直接抛尸?非要大费周章布置在悬崖?”他调出地图,红色圆圈标注着发现尸体的五个相似地点,“这些地方都远离监控,凶手显然对地形非常熟悉。”
李明突然打断争论,将沾着油渍的证物袋推到桌心:“不管动机如何,这滩来历不明的油渍是目前最实锤的线索。”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的工业区,“全市使用这种混合油的企业不超过20家,明天天亮前必须完成走访。”
最终决议在晨光中敲定:小杨带队排查户外用品店,重点追踪X型锯齿纹登山靴的销售记录;小周成立攻坚小组,专攻拒绝配合的失踪者家属;张林则深入研究牙齿的特殊磨损特征,尝试从牙科数据库寻找匹配。散会时,李明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,在笔记本扉页写下:“每个谎言都需要千百个细节支撑,而真相,往往藏在最刻意的掩饰里。”
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小杨裹紧外套,推开了第78家户外用品店的玻璃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