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者将虎拖了过来,说道:『师父略坐一坐,等我脱下他的衣服来,穿了走路。』
三藏问道:『他那里有什么衣服?』
行者说道:『师父莫管我,我自有办法。』
只见孙悟空,把毫毛拔下一根,吹口仙气,叫了一声:『变!』
变作一把牛耳尖刀,从那虎腹上挑开皮,往下一剥,剥下个囫囵皮来,剁去了爪甲,割下头来,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。
提起来,量了一量,说道:『有点大了些,一幅可作两幅。』
于是,又拿过刀来,裁为了两幅。收起一幅,把一幅围在腰间,路旁揪了一条葛藤,紧紧束定,遮了下体。
才说道:『师父,走吧!走吧!到了人家,借些针线,再缝不迟。』
他把条铁棒,捻一捻,依旧象个针儿,收在耳里,背着行李,请师父上马。
两个人一路走,三藏在马上问道:『悟空,你才打虎的铁棒,如何不见了?』
孙悟空笑道:『师父,你不晓得。我这棍,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,唤做『天河镇底神珍铁』,又唤做『如意金箍棒』。当年『七大圣』反天宫。。。。。』
说到这,孙悟空突然顿了一下,声音多少有些哽咽。
唐三藏不知其中缘由,接着问道:『反天宫?后来如何?』
孙悟空收拾情绪,继续说道:『反天宫都是亏了这根铁棒。
他随身变化,要大就大,要小就小。
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,收在耳内矣。
但用时,方可取出便可。』
三藏闻言暗喜,又问道:『方才那只虎见了你,怎么就不敢动动,傻傻让你在打他,这又是为何?
孙悟空得意的说道:『不瞒师父说,莫道是只虎,就是一条龙,见了我也不敢无礼。
我老孙,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,翻江搅海的神通,见貌辨色,聆音察理,大之则量于宇宙,小之则摄于毫毛!变化无端,隐显莫测。
剥这个虎皮,何为稀罕?见到那疑难处,看我老孙的本事吧!』
三藏闻得此言,愈加放怀无虑,策马前行。
师徒两个走着路,说着话,不觉得太阳西坠。
孙悟空说道:『师父走快些,天色晚了。
那边树木森森,想必是人家庄院,我们赶早投宿去。』
三藏也急忙策马而行,径奔人家,到了庄院前下马。
孙悟空是个急脾气,一把扔了行李,几步走上前,叫道『开门!开门!』
那里面有一老头,扶着墙走了出来。
『唿喇』的一声,打开了门,一眼就看见孙悟空这个造型。
光着屁股,腰上系着一块血淋淋的虎皮,长得像个雷公似的。
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活活吓死。
失声喊道:『鬼来了!饿鬼来了!』
三藏赶紧过来搀住老头,说道:『老施主,休怕。他是贫僧的徒弟,不是鬼怪。』
老者缓了缓气,慢慢抬头,看见了三藏的面貌,这才站住身子,问道:『你是那寺里来的和尚,带这恶人上我门来?』
三藏说道:『贫僧是大唐来的,往西天拜佛求经,路过此间。
天晚了,想借宿一宵,明早不犯天光就走。万望老丈方便一二。』
老者说道:『你虽是个唐人,那个丑的,简直不像人。』
孙悟空厉声骂道:『你这个小老儿全没眼色!
唐人是我师父,我是他徒弟!
我可不是什么糖人,蜜人,我是齐天大圣。
你们这里人家,也有认得我的,我也曾见过你。』
那老者疑惑说道:『你在那里见过我?』
孙悟空说道:『你小时候,不曾在我面前扒柴?不曾在我脸上挑菜?』
老者说道:『这厮胡说!你在那里住?我在那里住?我为什么在你面前扒柴挑菜!』
孙悟空骂道:『我儿子才胡说!你是认不得我了,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孙大圣。你再认认看。』
老者方才省悟,说道:『你倒有些象他,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?』
悟空将菩萨劝善、令我等待唐僧揭贴脱身之事,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。
老者这才对着孙悟空施礼,然后将唐僧请到里面,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,具言前事,个个惊叹。
又命看茶,茶罢。
问孙悟空道:『大圣啊,您多大年纪了?』
孙悟空说道:『你今年几岁了?』
老者说道:『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。』
孙悟空哈哈一笑,说道:『那还是我重子重孙呢!
我那生身的年纪,我不记得是几时,但只在这山脚下,已五百余年了。』
老者点头说道:『是有,是有。我曾记得祖公公说,此山乃从天降下,就压了一个神猴。只到如今,你才脱体。我那小时见你,是你头上有草,脸上有泥,还不怕你;如今脸上无了泥,头上无了草,却象瘦了些,腰间又围了一块大虎皮,与那些鬼怪能差多少?』
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,都哈哈大笑。
这老头非常好客,随即今安排斋饭。
饭后,孙悟空说道:『你家姓什么?』
老者说道:『舍下姓陈。』
三藏闻言,即下来拱手说道:『老施主,与贫僧是华宗。』
孙悟空说道:『师父,你是唐姓,怎的和他是华宗?』
三藏说道:『我俗家也姓陈,乃是唐朝,海州,弘农郡,聚贤庄人氏。
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。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,指唐为姓,故名唐僧也。』
那老者见说同姓,也十分欢喜。
孙悟空说道:『老陈,反正也打搅你家了。
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,你可去烧些水来,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,一发临行谢你。』
那老头即令烧水拿盆,掌上灯火。
师徒浴罢,坐在灯前,孙悟空说道:『老陈,还有一事累你,有针线借我用用。』
那老头道:『有,有,有。』
即教妈妈取针线来,递与行者。
孙悟空眼尖,见师父洗浴,脱下来了一件白布短小的褂子未穿。
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,却将那虎皮脱下,联接一处,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,围在腰间,勒了藤条,走到师父面前说道:『老孙今日这等打扮,比昨日如何?』
三藏说道:『好!好!好!这等样,才象个行者。』
三藏说道:『徒弟,你不嫌破旧,那件直裰儿,你就穿了罢。』
孙悟空点头谢道:『承赐!承赐!』
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。
次早,孙悟空起来,请师父上路。三藏着衣,教孙悟空收拾铺盖行李。
正欲告辞,只见那老头,早就准备了洗脸水,又备下了斋饭。
斋罢,方才起身。